假如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在這樣的一個日子里,某年的11月25日,一年一度的感恩節。
這一天,在細數了倒計時的分分秒秒之后,我想,應該有一些事,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完成。
第一件事,我要去看望年邁的父親,一個操勞了一輩子在應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卻得了腦血栓,行動受限的老人。在父親模糊的記憶里,我是他貼心的小棉襖,是他可以呼來喊去的支使。每次去看望他,在他近乎呆滯的目光里,我都能看到發自內心的欣喜。每一次,看到父親蒼老的面容,銀白的發絲,蹣跚的走路,我的心就總有一種心酸和自責交織著。父親在經歷了人生的一大不幸——中年喪妻之痛后,將這一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艱難的挺起來。無論多難,父親沒有將爺爺奶奶遺棄。無論多難,父親沒有讓我們三個孩子輟學。無論多難,父親總是一個人奔波在生活前行的路上。孩子畢業了,工作了,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奶奶去世了,爺爺也離開了,父親該享福了,卻在那年的八月中秋,病倒,成為一個需要別人照看的人。在醫院臥床的一個月里,我們三個日夜輪換守護著父親,守護著我們心里永遠的依靠。看著父親被病痛折磨日漸消瘦的高大身軀,再也無法找回昔日的神采,我不止一次的淚如雨下。從此以后,我的家中再也看不到來往自如的身影,再也聽不到遠遠傳來的父親堅實的腳步聲。和父親的相見,僅限于我的休息日和節假日。父親期盼的眼神,時時鞭撻著我。婚姻的失敗,讓我無法去面對父親,無法將自己內心的委屈,向父親傾瀉而出。父親已經再也無法承受他心愛的小棉襖生活在不如意里。每一次,面對著父親質詢的目光,我閃躲的眼神,只能將目光盯在屋子的任何一個角落,卻不能投向他。可是,這目光我能避開多久,我不知道。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在我即將結束的人生旅程中,父親,我還沒有回報您的恩情,我怎么能夠忍心在您的心上再戳上一刀!親愛的父親,感恩節里,讓我唱首歌給您,讓我再為你捶捶背,揉揉腿,搓搓手。讓我溫暖的手,再輕輕地按摩你的頭,撫摸你臉上歲月留下的痕跡。父親,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讓我再牽著你的手,去百貨商店,抽取感恩節的幸運獎。
雪兒,媽媽的最愛。今天是媽媽人生中的最后一天了。在看完外公之后,媽媽就回家。媽媽要將你所有的物品重新整理一下。我不是你的好媽媽,一直沒有給你一個安穩的家,一個可以讓你隨意布置的房間。媽媽還記得你來到世上的第一聲啼哭,還記得那聲音響徹了整個醫院,讓那天的清晨顯得特別的有生氣。那天你是在凌晨四點四十五分,在雪姑娘的伴隨下來到了這人間。那天,你讓我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母親,讓我體味了為人母的自豪和喜悅。也是從那一天起,我和你就再也無法分開,我的生命也是由于你的到來,增添了無限的生機和樂趣。說實話,雪兒,你不是一個小美女,可是你粗重的眉毛下小小的眼睛,高高的鼻子下大大的嘴巴,還有兩個和我極其相似的大耳朵,卻讓你顯得是那樣的機靈可愛。打小,你就不愛哭,可一旦要哭,卻也是驚天地泣鬼神。一雙滴溜溜圓的眼睛,無論在哪里都要先四下張望,然后再起身進行下一個動作。在別的孩子纏著爸爸媽媽講故事的時候,3歲的你就已經認識了很多字,就可以自己拿著書尋找自己的快樂。4歲的時候,你用拼音給奶奶寫了一封信,這讓很多媽媽的同齡人羨慕不已。媽媽到縣城辦事,無論錢包有多癟,都要給你買幾本書,因為我的雪兒看書的時候最可愛。5歲的時候,在學前班你就可以幫著老師教新來的小朋友認字,成了老師最得力的小助手。6歲的時候,媽媽在老師的建議下,將你送到了小學校,開始小學生涯。那時你的班主任是媽媽的同學,在期中考完試后,她對我說你把孩子送到城里讀書吧!你的女兒每天提的為什么實在太多,我怕耽擱了她。老師的話,震動了我。雪兒,你的命真好,那年的春節過后,媽媽就有了一個進城工作的機會。媽媽緊緊地抓住了,即使領導苦苦挽留我,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帶著你進了城。不為別的,只為了你,雪兒,我的女兒,有一個好的受教育的環境,有一個良好的人生開端。還記得那天,送你去新學校,找到的那個老師,百般推脫,不愿意接受一個來自農村的孩子。媽媽很著急,懇求老師留下你,哪怕只是暫時的,都可以。我把你的成績單拿給老師看,老師看見了鮮紅的耀眼的分數后,現場拿出一本書考你,你流利地朗讀了一段課文,又口答了幾道數學題,老師笑了,告訴我馬上辦理入學手續,這孩子收了!雪兒,你能感受到媽媽當時的心情嗎?你一定沒有看到媽媽眼里的淚花。時光荏苒,一晃我風里來雨里去,接接送送中,就過去了8年。這八年,你沒有讓媽媽失望,媽媽也沒有讓你上那些無休無止的輔導班。媽媽想,要給我的孩子一個快樂沒有壓力的童年,讓你的年少時光,在成年以后回想起依然會笑的開心。雪兒,媽媽很感謝你,因為有了你,我才有機會在家長會上侃侃而談。因為有了你,我才能在滾滾紅塵里,找到自己的方向。也正是因為有了你,我才能體會為人父母的艱難。雪兒,在媽媽生命的最后一天,讓媽媽輕輕地告訴你:在人的一生中,會有許多的艱難坎坷和不幸。不論遭遇到什么,都不要失去信心,不要迷失方向,不要丟失做人的原則和良知,人活一世,要真實、真誠,不忘本,要懂得感恩。
我最牽掛的兩個人,我無法放開的兩個人,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請不要哭泣,因為我是笑著離去。在消失的時光里,每個人是每個人的過客,每個人是每個人的思念,每個人是每個人的感恩。
假如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要去和親人們告別,和同事告別,和關心我的人,和傷害過我的人,和所有認識我的人,微笑著告別。在我的心里,我只保存著溫暖的愛,那些冰冷的仇恨,早已讓我溶解在愛的熱血中。我感謝愛我的人給予我生存的鼓勵,更感謝傷害我的人給予我抗擊命運的動力。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天里,陽光是那么的明媚,天空是那么的湛藍,而我的心情,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恬淡。感恩一切,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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