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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瑞姣

編輯｜   象妹

視覺｜   樂樂

除特殊標注外，本文圖片均來源于作者

孫瑞姣

MIT-WHOI聯合項目

博士生在讀

從事極地海鳥種群生態學研究，研究方向涉及種群模型，氣候變化及人類漁業活動對海鳥種群動態的影響。同時也是一個從疫情期間開始觀鳥的觀鳥新人，喜歡野生動物攝影，關注環境保護和動物保護議題。

南半球的冰雪世界在十月份逐漸恢復生機，經年不息的盛行西風，托著當今世界最大羽翼的主人，緩緩降落在南印度洋克洛澤群島。這只雄性漂泊信天翁正值壯年，過去在南半球流浪的一年里，它御風而行穿過了德雷克海峽的驚濤駭浪，遠眺過南極洲的皚皚冰川。而此刻，它正焦急地等在與伴侶約定的地方，期待著它們兩年一次的重逢。

一周后，它的伴侶乘著咸濕的海風，降落在不停搖曳的豐厚草甸上。它們小心翼翼地試探，低聲鳴叫，終于相識。這對兩年未見的漂泊信天翁伴侶開始了一場雙人舞，慶祝它們的重逢，一如初次相遇的時候。

圖1:一對漂泊信天翁夫婦。Samantha Patrick拍攝

圖2:漂泊信天翁借助風力滑行在海浪間。Samantha Patrick拍攝

大多數鳥類都是嚴格的一夫一妻制，尤其是海鳥，幾乎所有的海鳥都遵循著這種繁殖方式，每年繁殖季節只有一位伴侶。漂泊信天翁壽命長達六十多年，確認一段感情前，需要花費兩三年的時間求愛。

漂泊信天翁的求偶儀式仿佛一場芭蕾，它們引頸高吭，伸展著用于搏擊風浪的狹長羽翼。確認感情后它們的“夫妻”關系會延續很多年，這樣緩慢的情感進展，讓人們認為所有的信天翁夫妻都會廝守終身，永不分離，因此，漂泊信天翁往往被人們當成愛情的典范，浪漫的符號。

但這也許并不是故事的全部，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漂泊信天翁也會分手離婚。通過對克洛澤島漂泊信天翁種群的長期數據分析，我們發現，生活在南印度洋克洛澤群島的漂泊信天翁夫妻有大概13%的可能性會離婚。

鳥類伴侶離婚有時候是為了尋找更加高質量的配偶，以提高一生中自己養育后代的成功率和數量。這種有益于自己（適應性）的離婚，在很多鳥類中都有發現，比如企鵝。

但生活在克洛澤群島的漂泊信天翁的離婚可能并非所愿，因為我們發現繁育失敗并不會導致信天翁伴侶離婚，而離婚也并不會給他們帶來之后更高的繁殖成功率，總而言之，沒有任何一方能從離婚中獲益。

漂泊信天翁再向潛在伴侶求偶

Samantha Patrick拍攝

那么，它們的離婚很可能是因為第三方介入而造成的“被迫離婚”。因為雌性漂泊信天翁更容易受到遠洋漁業兼捕的威脅，這一信天翁種群嚴重性別失衡。過多的單身雄性在繁殖季成為了“愛情毀滅者”，它們伺機破壞他人伴侶關系，企圖獲得繁殖的機會。

對于這只剛和伴侶重逢的雄性來講，它的周圍危機四伏，必須時刻捍衛自己的伴侶。因為一旦被迫分手離婚，它們往往很難再在雄多雌少的種群中建立新的伴侶關系，這一過程大概需要四年時間之久，被離婚的雄性也因此錯過了一生中很多次的繁殖機遇。

信天翁的離婚與否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而這種由第三方導致的“被迫離婚”，很可能和個體的行為有關。最近我們發現，信天翁的個性也會影響鳥夫妻的離婚率，膽小的雄信天翁離婚率要遠高于膽大的雄性。這里的個性其實在動物行為學中就被定義為個體上穩定的行為差異，近二十年來，從昆蟲，魚類，到鳥類和哺乳類，動物的個性被廣泛研究。

在這項研究里，我們用了一種在動物中經常用到的“膽小——勇敢”評價標準，來衡量漂泊信天翁個體的個性。“膽小——勇敢”主要和愿意嘗試風險的程度有關，不同個性的信天翁可能擁有著完全不同的生活理念。膽小的信天翁一般行事比較保守，體現在繁殖策略上時可能就是：“小命要緊，今年太辛苦了，歇一歇，我明年再來生崽！”。而對于勇敢的漂泊信天翁來說，它們可能是：“我不要命也要生娃，一旦我成功了呢？”。

科學家們用漂泊信天翁對一個正在接近它們的未知物體（人類或者奇異顏色的玩具）的反應，來衡量它們的勇敢性。如果信天翁毫無反應則說明它膽小，如果站起來或者發出警告鳴叫則表明這一個體膽子很大。

Photo credit to Museum of New Zealand Te Papa Tongarewa

在面對相競爭的單身雄性時，勇敢的雄性漂泊信天翁很可能更傾向于與介入一段關系的“第三者”抗衡，來捍衛自己的伴侶關系，而膽小的雄性則可能選擇明哲保身，被迫離婚。而對于雌性來講，它們有太多可以選擇的伴侶，勇敢與否可能并不會影響它們的感情生活。

很難說對于漂泊信天翁來講，最后是勇敢的雄性還是膽小的雄性獲益更多。雖然勇敢的雄性能夠捍衛自己的繁殖機會，但是很可能每一次對抗“第三者”都會消耗不少的能量，反而最后難以為繼，沒能活得比膽小者長久。所以，不論是勇敢還是膽小，都可能只是漂泊信天翁的一種生存繁殖策略。相濡以沫或者長廂廝守，可能也無關愛情，只是漫長的演化過程里的最優解。

（本研究于2022年9月14日發表在Biology Letters，原題為Boldness predicts divorce rates in wandering albatrosses (Diomedea exulans）

參考文獻：

1.Ruijiao Sun, Joanie Van de Walle, Samantha C. Patrick, Christophe Barbraud, Henri Weimerskirch, Karine Delord and Stéphanie Jenouvrier (2022). Boldness predicts divorce rates in wandering albatrosses (Diomedea exulans), Biology Letters | doi:10.1098/rsbl.2022.0301

2.Wagner, E. L., Cappello, C. D., & Boersma, P. D. (2022). Should I stay or should I go: Factors influencing mate retention and divorce in a colonial seabird. Animal Behaviour, 192, 133–144. https://doi.org/10.1016/j.anbehav.2022.08.002